《星旅者》 第一章 三个人 陌生人
世界的尽头是哪里？对于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资料图片)
不过对于半人马星域来说，它尽头的标志就是两颗巨大的彩色气旋状星云。那是两颗身周飘着环状丝带的星云，一左一右，相隔天边。星云主体的部分无法形容，真要说的话，那就像是两块逐渐消失了边界的画布，上边包含着世间所有的颜色。
如果有无心之人仔细观察的话，会有新的发现：那两颗星云之间距离看起来相隔不远，这恰到好处的距离正让它看起来像极了一双猫头鹰的眼睛——无论是形状还是纹路——周围的丝带如同眼眶那样把它框住，让它嵌在漆黑的背景中不动。当你看它，她才会看你。
忽然，这片星空中出现了移动的亮光。只见远处，一只仿佛会呼吸涨缩的光球横现在静止的星空中；前一秒，它似乎是从没有星星的空白处浮现的。下一秒，光球变成了一连串连起来的蓝光，像是一条发光的长龙。等靠近时才发现，那些蓝光正来自于长龙中间的部分。
这正是隶属于半人马星域的运输舰队，满载货物，前后绵延了整整十五公里；整支舰队中间的部分全由首尾相连的“铁盒子”组成，而每个“铁盒子”之间都靠引力抓锚绑定在一起。由于现在是巡航状态，每艘舰船尾部喷发着的蓝焰都调为了间歇状态。
前方的不远即将到达碎石带。外形像蜗牛壳一般的旗舰里，舰队长一声力喝发出，随即，整支舰队突然慢了下来。外边，只觉得“嗡”的一声，再模糊一闪，舰体周围就产生了奇异的涟漪般的波动……
是引力抓锚在发挥作用。这种半人马联盟近十年来才广泛配备的高端设备大大减少了舰队运输过程中的损耗率。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束缚着舰船，没有让这些大铁盒因为突然减速而失去平衡。
只是，这突然的减速却让最后的那节“铁盒”遭了殃……
这节小尾巴似的铁盒就缀在舰队的最末端，与蜗牛壳旗舰遥遥相望——呃，它太小了，望不到最前边。
这节最末端的货仓用大捆的钢缆与前边的舰船连接着，它外表四四方方、普普通通，表面几乎没有任何凸起，也没有任何零件，大小就只有两个普通房间那么大，看起来就像——集装箱。
“当啷——当啷——”，声音震耳欲聋。因突然减速而相互碰撞起来的钢缆发出了沉重而巨大的声响。
货仓里，三个人席地而坐。睡了已有好一会的他们在被声浪吵醒后，正极不情愿地把眼皮抬起。
外边很吵？不不不，他们注意到的不是这个……
就在那个最隐蔽的角落，那个离他们最远的墙角里，立着一个白色浑圆的空气净化桩。此时、以及彼时更早些时候，它一直在发出“咔咔、滋滋”的声音，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如此情况，就像在一个可以安睡的清美早晨，突然听到外边的老母鸡在卖力地学着公鸡扯嗓子——刚开始只是眯着眼睛烦恼，而后就想立刻掀开被子出去把它给杀了。但你不能这么做，因为老母鸡是自己养的，而且一周后就要用来宴客。
空气净化桩的外壳亮得反光，很让人怀疑它在检修时是不是只换了个外壳。
三人不约而同又打起了哈欠。
“啊~……”
好不容易睡下，现在又得忍受这个声音了……
“我说，”打完哈欠的嘴还没闭上，乔尔忙从嘴里吐出这样一段话来，“2000年前的人是怎么洗头的？”说完，他眼神发飘地看着左边的哈兰德。
哈兰德和乔尔紧挨着。哈兰德他有一头蓝发，而乔尔是一头黄发。这一黄一蓝发色让他俩即使是紧紧挨坐在一起，仍是显得泾渭分明。很难相信他们俩居然是亲兄弟。
“无聊也没必要问这样的问题啊，找点有意思的好不好？”哥哥哈兰德控制不住声音的高亢，懒洋洋地回道。
只见两人胸前挂着包白边的吊牌，上边印着他们没经过处理的粗野的大头像，下边是密密麻麻的一排小字。根据信息显示，他们的身份是记者。
“你该不会忘了带护发仪吧！”很快哈兰德意识到了什么。
“对呀，要不我怎么会问你这种问题，你不知道吗？脑子也太顿了吧。”乔尔挠了挠头。不是因为尴尬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而是他感觉头皮越来越痒了。
“停下，别挠了，我找找。”哈兰德扶住乔尔的手臂，然后站了起来。接着，他小心地避开前边伸过来的长腿，跨过去——对面那双腿的主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哈兰德的动作，自醒来后，他就一直在摆弄一个从大衣里拿出来的小玩意。
货仓很暗。只有劣质机器才会发出的红光从空气净化桩的开关缝隙处冒出来，哈兰德得小心些。又朝货仓前走了几步，他停在了一堆盖着篷布的货箱面前。
“小心点，别碰坏了他们的东西。”乔尔在后边强打起精神，朝哈兰德低声提醒道。
哈兰德背对他摆摆手，表示别管，眼睛继续扫视地上的东西。蹲在地上好一阵小心地翻找过后，他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子失望地摇了摇头……
“老哥，我问你——”
没等哈兰德走过来坐下，乔尔问道：“你当时买护发仪的时候花了多少钱？”
哈兰德走了过来，一手撑地坐稳后，他回道：“一金。”同时伸出食指在乔尔面前晃了晃，像是刚做成了一笔大买卖。
“完了！”乔尔突然怪叫一声，坐在地上两只手肘无力地支着墙根。“东西超过一金，是要上交到舰队统一保管的。”
“唉~”
为了缓解自己造成的尴尬，哈兰德微微偏过头去想了想，便说道：“也不知道舰队收东西上去要做什么……还说要帮我们保管贵重物品……他觉得会有人信吗？”回想起舰队长的那张肥头大脸，他顿时嘴里哼哼起来。
“也对，”乔尔应和道，“不过，那谁叫你搭这趟星舰的……”
“这不是最便宜的嘛。”
……
这对兄弟共同经历了五年的记者生涯，总喜欢说些什么，一旦开了话头便难以停下，感觉要是不说些什么就会使自己业务生疏似的。
正当话题要朝舰队长昨晚有没有用他们的护发仪洗头发展时，突然，身下的地板开始剧烈摇晃……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整支舰队没有丝毫预兆地停了下来。
突然，没有声音，也没什么灯光，伴随着一阵强烈的身体左倾，紧挨在一起的乔尔和哈兰德摔在了地上。嘴里最后的叫骂声说出口。终于，他们消停了。
至于，对面的那个人，他仍坐在地上，刚才的动静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逐渐的，整个舰队彻底停止。兄弟俩没来由地想像到了整个舰队如海中利维坦搁浅在暗礁时的一副模样。这个时候，头上的晶石灯才堪堪亮起，偏紫色的光挣扎了几下，便不再闪烁。兄弟俩刚停下的嘴显得更紫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光更多的是照在对面那个人的脸上。而那人手中的活计还没弄完。
——什么？还在弄？——
乔尔和哈兰德扶正身子坐稳后，悄咪咪地望了过去，企图发现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
只见男人的手中拿的是一个深棕色的金属球，大小刚好能一手持握。表面凹凸不平，上边都是些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格子，整体看起来像是一种2000多年前流行的益智玩具。这颗金属球被一只纤手细细把玩着，不时有格子被按下、跳起……
虽然看不懂，但兄弟俩也知道这是一种复原玩法的玩具。“咔哒”一声，那金属球的格子空隙处溢出了蓝光。
大概摸清楚玩法后，兄弟俩便感到有些腻味了，然后自然而然地把目光上移……
瞥见那人的脸后，两人愣住了——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为什么没有早点注意到他！！
俩人心里懊悔得快要控制不住抓脸。
这人不是别的谁，正是叶泽。
叶泽与此星域所占大多数的欧珀人不一样，他有一头有别于其他人的黑发，脸部轮廓柔和而不失刚毅，下巴丰满厚实也很立体。他右眼是黑色的，左眼更是漂亮的绿松石的颜色。
真漂亮啊，居然是异色瞳。兄弟俩开始仔细盯着叶泽向下瞟看金属球的眼睛——虽然这样有点不礼貌。他的眼球恰好和头顶上映下光形成一个角度，那绿松石般的左眼好似有轻柔的水流在其中晃荡，里边还映衬着手中金属球不时冒出的蓝光，这时就连那深邃的右眼也带上了点点看不清真假的金色荧点。
似乎是为了回应对面两人的惊讶，叶泽有了动静。
他停下手中动作，让金属球静静躺在手心，接着抬起头，用那老父亲般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两人。
兄弟俩似乎被这道目光看得有些羞怯了，不约而同地堪堪把头扭开。
把东西收到怀里后，叶泽后知后觉地看向了右边，舰队停止后，那个方向的更远处似乎发生了什么。
兄弟俩也跟望了过去。可看到的只有盖着篷布的杂乱货堆，还有那光滑得晃眼的铁皮。
是……在看什么吗？
叶泽把视线收回。
兄弟俩也把长长的脖颈缩了回来。
……
不知过了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哈兰德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离他不远的叶泽，随后他开口道：
“z先生应该是学者吧。”哈兰德边说边点头。以他的经验来看，有钱人都喜欢别人叫他学者。
“嗯，可以这样说。”
看来，被他猜对了。
“不过，”叶泽又顿了顿，手臂换了个姿势架在膝盖上，然后用那只绿松石般的眼睛不带任何颜色地盯着哈兰德，“我得再纠正一次，我叫叶泽。”
兄弟俩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们是知道叶泽的名字的。只不过前三天刚进入货仓时，这里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彼此之间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而兄弟俩又想，住进货仓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货，所以在问过对方的名字后，他们便不再与叶泽过多交谈。就连现在也只是记得叶泽的名字发一个“z”音。
“那两位呢。”叶泽反问他们，又换了个姿势。
“是……”
“是记者吧。”叶泽抢先回答。
把嘴张到一半的乔尔卡了壳。
“z……泽先生是怎么知道的？”一旁的哈兰德也很惊讶，乔尔闭上的嘴转而从他的脸上展开了。
“那里。”叶泽很神奇地只用黑色的右眼盯着哈兰德胸前的工牌，这样的动作放在别人身上很滑稽，在他身上倒觉得自然。
“哦……对了，对了。”哈兰德尴尬地笑了笑，不住地用手指直搓工牌的细绳。
“不过，”叶泽接着说，但接下来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你们，是莱亚公司的吧。”
（莱亚公司，60年前初创立，是半人马星域最大的传媒公司，平时除了本职的新闻报导工作，还兼做其他与情报相关的业务。）
“哪个莱亚？”哈兰德四处望了望，动作有些滑稽，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叶泽也随着他的动作，把脸转了向左边，微微伸伸脖子：
“半人马星域的。”
“哇！”哈兰德惊诧地叫了一声，屁股快要蹦得离开地面，“您是怎么知道的？”
一旁的乔尔无奈地摇摇头撇过脸去。
这时，仿佛是确定了什么东西，叶泽的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他侃侃说道：“我认识附近23个星域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公司。说到莱亚公司，五十年前我还去过一次总部呢。”他语气神态轻松，与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五十年前？这人起码有五十岁！
兄弟俩的心里开始泛起了嘀咕。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年轻面孔，再联系起叶泽那说变就变的表情，兄弟俩此时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骗人？？是骗子吧，他是骗子吧，不可能！哪有骗子会编这么离谱的故事来和人套近乎。嗯……总之，先继续聊聊吧，聊一会也没什么。
带着这样的想法，兄弟俩想问叶泽接下来……
“还没问完——别愣着。”声音清冽得不似人样，叶泽把兄弟俩的思绪拽回。
三人头顶上的紫晶灯又开始闪了……
灯光稳定后暗下来，阴影重新爬上叶泽的脸。那刀削的脸庞先得更加分明。
“你们来欧珀12号行星做什么。”
乔尔和哈兰德只觉得这时头顶的光已经完全没了。黑暗中看不清他们嘴巴的蠕动。
“来调……”刚想说，哈兰德的嘴巴停住了，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浑浊。很快，身后有根手指捅了捅他的后腰。
“来调查当地的风土人情，公司要做纪录片，顺便来……看看老妈。”
说完，他愣在原地。
……
谈话终止了。
叶泽退了一步拉开大衣，把下摆裹在臀上缓缓地坐回原地，坐回原来的那个墙根。
哈兰德和乔尔两眼四望，站着互相看了几秒，然后也坐回了原处。坐定后，两人又窝在一起说着什么——神色奇怪，眼睛不时瞟向货堆。
几分钟后，彻底没了说话的声音，货仓内再次安静下来。
——“咔哒”~“咔哒”——
不对——那根空气净化桩还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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